孤轻一青白

【清密同人】相思(张用×朱克柔)

(声明:虐文慎入!虐文慎入!因为我本身不太把握得来张作头性格,受不了张作头形象毁掉的就可以叉叉了。文字自然比冶大乏味许多,我爱冶老师!!!!另外,由于本人没看完6,最后阿念的结局经过看完的朋友提醒发现对不上,受不了阿念再嫁的也可以走了哈哈哈。作者没什么文化,考据党慎看!)
   


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。
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
张用漫步进幽州城。


已是快接近清明的时节,却依然没有什么太阳。水汽氤氲空中,罩得小城雾蒙蒙的,平生一股缥缈之息。这里与汴京比自然更是靠北,可也不知怎的比汴梁潮上许多,城外的黄土地愣能踩出泥来。张用拖着双腿,担着小半包行囊,鞋底在吊桥的青砖溜出好长一串黄泥印。进了城门洞,他笑着回头看自己的大作,不由得想起当年随手在团扇上涂的墨虬怪枝。往时每逢上街他便会带着那团扇,那会子也是个清明,他从虹桥上驱着马下来,还用便面逗了逗黎百彩。只不过犄角儿还跟在自己身后,而现在人没了,团扇也不知所踪。


真道是世事无常。


想到这里,张用放声笑起来,笑了几声又实在笑不出来,转而为哭,哭声荡得到处都是,惹得周围几个行人皱眉看他。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,一路哭着进了城。


张用今年已经三十九,自靖康之难后阿念也没了影,他寻到几个故友安顿好丈母娘区氏便云游了天下。他也不知道去哪儿,只念及还不知天下之大,便随心意游走。没了盘缠,就找户人家干干工,每次凭着超群的手艺也能小赚一笔。


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认真梳洗过,头发一绺一绺的,发冠歪插在头发里,脸上满是泥水。衣衫也混得看不出本来颜色,用补丁打过好几次。鞋裤亦如此。若不是一双眸子格外透亮,叫花子见了他怕都要嫌自己整洁。


 “云怕风,鹤怕雨,泥怕日晒鳅怕旱……”张用进城后七转八转,忽然止住哭声,又笑着哼起几句词儿。偶然路过一家点心店,他循着香,驻足摸出几文钱,包上两块红豆糕揣进怀里。他寻了一处靠墙的、还算僻静的地方,撂下肩上担的行囊,拄着挑衣物的竹竿,费力地坐下。他本应正值力壮的时候,因近些年每天几十里的走,加上二十九岁时在汴梁郊外的一个院落旁摔了好大一跤,一直没好利索,腿脚就显得有些不灵便。


他呼出一口浊气。以前在汴梁城时一心想追求的就是逍遥自在,如今了无牵挂,走南闯北也算遂了愿,唯一让他偶尔恼火的就是心境没有以前好。


张用呆坐片刻,便向四周观察街景。右首临街开了家简装的食铺,守摊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,窗棂上垂下几钩子肉,张用一提鼻子就能闻出是羊肉。看服饰她倒也不像大宋的。这里本就是两国交界处,有汉人也有女真人,不是什么奇事。


截然不同,左首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楼。观察从楼里进出的人的样态,好似是酒楼,类似汴梁孙羊正店那样的店。


张用又看了会儿,发现在酒楼正门的稍侧一点的位置,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始终站着名男子。那男子一身素净的白衣,戴着汴梁流行的东坡幞头,昂首不知在看什么,一动不动。张用见了他那模样神色,心里一惊又是一喜,忙揉揉眼睛,再眨两下,再次看过去。


除了颌下黑色微须与十年前不同,那人正是张用的好友,昔日的楼痴李度!


张用有心远远唤一声“李子树”,念及他在楼下生根发芽的时候就是木头砸下来也不动弹,又打消了这个念头,就只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李度。


直看得天微雨,李度才转身向长街尽头走去。张用知道他不是因为将雨,而是他已经研究透了这楼的构造,这才转身离去。张用正要把目光从李度身上移开,忽然见一个妇人撑着油纸伞款步来到李度身边,李度接过伞笑着拍了拍那个妇人,和她携手走在蜡黄的油纸伞下。


雨逐渐大起来,落在幽州城的每一个角落,盖住人们喧嚣的声音。霎时四周尽是雨细碎的低吟,如雅士击节而歌,尤其打在那把油纸伞的伞面上,噼里啪啦更为突出。


张用看得真切,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张面容,和那个妇人全然重叠在一起。张用恍然忆起什么,心下没来由一痛,目光随着李度夫妇便离不开了。他呆望着烟雨中那妇人的背影,陈年旧事一件一件涌上心头,好似要把他塞满。他闻不见空中春雷滚滚,也觉不到雨珠瓢泼在他身上,更不知泪湿了双眼、水透了衣衫。


他的心思随妇人的走远飘到雾里,飘到云端,飘到海上,飘到湖边,飘到星河,飘汴梁城内染院桥的小巷子头……


张用只痴痴地望着,比楼痴还痴。

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

阿念今天一早随着丈夫进城卖香料。


十年前汴梁城危的时候,她和姑爷走散了。汴梁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,认不出那条路是那条路,她便闷头走,想着总能寻见姑爷,却径迷了路。她也不知道走了多远,到在一片荒草遍野的地方,一户人家也没有,也寻不见姑爷,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呜呜哭起来。哭了好一会儿,她忽然发现身前黑一块,以为是犄角儿从地下跑来安慰她,猛一抬头,发现前面站着一个比她稍大点的男子。那男子皮肤略黑,生着淡淡的络腮胡,但也不吓人,一见到阿念抬头便欢喜地说想娶阿念为妻,并且会好好待她。阿念吓得从地上跳起来,忙说不成不成,她已经许配人家了。那汉子挠挠头,见阿念也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,便征求阿念的同意,好心把她带回了家。阿念又累又饿,自然跟他回去了,把张姑爷忘得一干二净。


且说到在那汉子家后,那汉子果然待她极好,事事具到,也不逾矩。住了一阵子,阿念还是想着张姑爷,又想到夫人,忍不住想回去。那汉子便帮着她打问去汴梁的路,可问来问去没什么人知道,阿念便只得又住下。再过了几天,那汉子再一次求娶阿念,此时阿念没了回去的心思,想了想,便让那汉子答应两个条件。第一个是要一生待她好,自不必说,汉子点头同意。第二个,阿念说她本是许配了人家,只是那未婚夫早已经长眠九泉……阿念说着顿了一下,想到了犄角儿,想到了小娘子,又大哭起来。汉子慌忙轻声安慰她。


最后阿念提出的条件便是让她能够有时间想念犄角儿,那汉子也欣然同意,于是阿念便和他成了婚。成婚后没两年,阿念生了个儿子,只靠汉子打猎砍柴已不足以维持生计。阿念便想起小娘子昔时用来配香料的方子,时不时配点香帮丈夫分担压力,这几年倒也不甚拮据。今天阿念进城卖的香,便是此。


好不容易进一次城,阿念一路都在和丈夫讨论要添置些什么东西。正说着,前面人头攒动,本来宽阔的街面活生生挤满了人。阿念本就是个好热闹的,像个小雀儿似的拉着丈夫的衣袖往人群里钻,只是人太多,还没两步便脱了手,阿念只一个劲向里探。


“这人可是死了?我见他在这躺了一天多了,也不挪地方。”


“唉,谁知道呢。也真是可怜,横竖躺在这里,也无亲友来看看。”


“别说,我前天下午好像在城外见过他!”


“那个疯子?”


阿念听着周围人议论,愈发想看个究竟。愈想看愈紧着挤,最终挤进人群看到躺在墙根底下的那个人。他斜歪在地上,衣衫凌乱,人事不省,左手死死篡成拳头,拳头里露出点素边,好像在握着什么东西。阿念一看到那个人,猛然捂住嘴,随后几乎喊出来声惊呼:


 “姑爷!”


众人被她这一嗓子吓一跳,纷纷住了嘴,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

阿念唰地就扑到那人的身前,几乎本能地去探他的鼻息。感受到微弱的温气,阿念悬着的心放下来,一边哭,一边拉扯着要把那人背在身上。


这时阿念的丈夫提着香料篮子也进来了,进来边看到阿念和一个脏兮兮的陌生男子拉拉扯扯,脸色有些不好看。他走到阿念身边,拉着她的袖子问:“浑家,你这是做什么?”
见阿念成亲以来少见地哭,汉子又有些慌,忙帮着去扶那人。


阿念哭得很厉害,嘴里不停地叨念“张姑爷”“找到了”,好半天汉子才听明白阿念在说什么。一想到阿念曾经和他说过张姑爷,也就是张用在她心中的重要性,汉子二话不说放下香料篮子,背起张用,往医馆方向去。阿念愣了片刻,抄起篮子和张用的行囊,快步追过去。


看热闹的人自然陆陆续续散了。

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

张用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,身体到处都动弹不得,只能把眼屎眨开,而后睁了眼。眼前冒出两个人头,一男一女,张用仔细辨认了一下,女的正是阿念。


“姑爷可算醒了!”阿念见张用睁眼,像得了蜜饯的孩子般乐起来。


“姑爷,你知道吗,我这几年找你找得好苦!你当时怎么就没叫住我呢,害得我走啊走,也没跟老夫人和娘说一声就在此处成了亲!对了,姑爷,你手上攥的是什么,我们带你去医馆的时候连郎中都打不开你的手!”


阿念一说,张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还握着拳头。他把左手举起来张开,一看,是一张锦帕。张用看到锦帕心里顿时泛起阵阵酥麻——这张锦帕是出自他未婚妻朱克柔手的缂丝,白面作底,缂的是一幅鸳鸯戏水,边上还配有一小段文案:


   
 此物最相思
     


这张锦帕是有一年上元张用去拜访岳母,偷瞧朱家小娘子时捡到的。张用总会趁旁人不注意跑到闺房房门边上偷瞧朱克柔,想探探阿念口中奇形怪状的小娘子究竟是何等模样。正巧那一次,他伸头看小娘子的时候小娘子也回眸望向门外。四目相对,张用心猛一跳,罕然地不敢去迎合那道目光,就慌慌躲开了。他甚至忘了瞧小娘子的模样。他怕自己因此耽误了手艺,连忙把那道目光封印在心底,好有天能够忘掉。离开的时候,脚下有一物,害他险些摔了跟头。他捡起来,正是那张缂着鸳鸯戏水的锦帕。张用当时没多想,只觉得好玩,便带回去细细研究上面的技巧,好试试能不能缂过朱克柔。然缂丝的技艺还没比,小娘子因为百工谱一事不知所踪,再后来知道的消息就是她随了李度浪迹天涯。可从这会起,上元时和小娘子对视的那道目光便怎么也忘不掉了,甚至还常常钻进他的脑海。如此一来,这张锦帕倒成了朱克柔唯一给张用念想的东西。夜深人静的时候,张用也会把它拿出来赏评一番。


此刻张用正要把锦帕收进怀里,阿念却一把抢过来,搭在手心观瞧。


“张姑爷,你莫藏着,给我看看!咦……这是张锦帕,好生眼熟。我想想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……是了!我想起来了!这是我看着小娘子缂的,小娘子见我喜欢,便送我了。怪道怎么不见了,原来被张姑爷拾去——张姑爷,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我家小娘子?”


锦帕被抢了去,张用也不恼,笑着答到:“前天见着了,还远远望见李子树。”


“李度相公?”阿念大声问,眼睛瞪得大大的。


“你家小娘子和他在一起,好好的。”张用说着,语气不由带上几分柔。


阿念看到张用的神色,禁不住泛起愁容:“姑爷!我知你常念着我家小娘子,可也别思伤了身子!你不知道,我们寻见你的时候,你浑身发烫,害了风寒,满身泥水,好像从黄河里走出来的人。我们带你去看郎中,郎中都摇头说你落下好多治不好的病根子——这可如何是好!”


“阿念,你莫担忧。身体本就是一个躯壳,你觉着好便好,觉着不好便是不好。”张用仍笑道。


“那姑爷是觉着好,还是不好呢?”


“自然是好了。”


“那太好了!”阿念眼睛一亮,拍掌笑起来,张用也跟着一起笑。


等笑够了,张用才问站在一旁皮肤黝黑的汉子:“这位紫脸小哥是?”


阿念忙接到:“是我丈夫,他待我极好。张姑爷,你哪天去祭拜犄角儿的时候,记得替我跟他说我好好的,叫他莫忧心,在奈何桥上也不要忘了我。这一世虽不成,可来世我还要和他好!”


“好!”张用应到,“那我以后可要唤你紫脸夫人了。”


阿念没有答话,脸色微红,汉子笑着搂住阿念的肩膀。


张用忽觉得一阵乏意直冲上来,遂闭上眼又睡了去。


第二天,张用便能下床走动,只是风寒还未痊愈,走起路有些头重脚轻。他本想翌日就离开,却被阿念夫妇极力劝了下来。有时那汉子不上山,也会在家做些活计,张用见他双手颇为灵巧,高出常人许多,便教他制作自己设计的折叠小凳。汉子学会后连连咋舌,打问下才知他是名冠一时的五绝之一——作绝。张用听了他好一通夸赞后笑着说:“否!吾乃走绝,哈哈!”


汉子也大致知晓张用这几年的经历,笑着摇摇头,眼底的敬意愈发深厚。

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

这天清晨,张用收拾好行囊,悄声推开房门,走到院子中,正看到扫院子的阿念。阿念见张用收拾规整,急得掉下眼泪:“张姑爷!你再住几日,莫走!”


张用停下脚步,笑指天边的太阳:“你要时光停留,可留得住那日头?”


阿念一脸茫然,摇摇头。


张用又道:“既如此,你也留不住我。此后你也不必喊我姑爷了,你家小娘子夫家也不姓张——”


阿念没想到张用会这么说,一时语塞呆住,回过神来张用已经出了篱笆,走去十几步远。


“姑爷——”阿念扔下扫帚喊到,“你要上哪儿,好歹在我家用了早膳!”


“何必酒,岂需茶,哈哈!人生踏尽清风路,随处斜阳随处家。”张用说完,背身挥了挥衣袖,再没停一步,向更远的地方走去。


“那你保重啊!”阿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,望着张用化入霞光,仙人一般消失在日出的方向。

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 ……


张用如闲云野鹤走着,看到一草一木逐渐往视野后方遁去,心生感慨。有意填首词,选来选去总找不到一个中怀的词牌。他笑了笑,不填也罢,便选了首旧词在口中唱起来:


     
启程莫问归程,浮云万里身如寄。长天泼墨,大风走笔,漫书狂意。明月来时,江湖别后,单衫独骑。任东西南北,轻摇征辔,终不改、逍遥志……
      


一阕终了,他竟好赖忆不起下阕的词,便反反复复又把上阕唱了好几遍。走着走着,忽然听到前面水声深阔沉缓,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一条大河边上。原先张用被马车拉着装在麻袋里走了一天多,他便能依凭河水的水声判断出到了何方。现在也能。只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推断自己身处何地——他本就是闲庭信步,用脚丈量他的那颗心。心有多大,路便有多长。


张用再走近些,见那河水清澈,自己也渴了,累了,就下在河边歇息。他远眺白云出神,发觉自己还未晓云的味道几何;他看到一群鸟儿从南边归来,忽然好奇鸟儿南迁后栖息何处;望着河面,他又想起自己曾欲寻过黄河之源,亦不知天下河流都汇向何方……


张用又站起身,踏着荒草上路。


启程莫问归程,他正因不知自己该向哪里,才启程。他可以往东,往南,往西,往北,往天堂,往地狱;他能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,此行天地宽。


可张用还是失声哭起来。


宇宙之大,穹隆之极,唯有一个地方他如何也到不了。


那便是——朱家小娘子的心里。


不过他旋即又笑了:


她,也曾浪迹过天涯。


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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